“平扫CT+AI”的胃癌筛查新模式：患者先做腹部平扫CT检查，AI模型对该检查结果进行筛查，几分钟内，系统界面上就显示出筛查结果，绿色表示患者没有胃癌，红色标识则是有胃癌风险，还能自动分割出胃部结构（轮廓），并在怀疑有癌变区域用红色高亮显示（如增厚的胃壁）。

与此同时，系统会给出一个胃癌风险概率值，目前设定的阈值是50%，高于此值是高危，需要进一步做胃镜检查，进行最终排查。

这个筛查结果可谓是“立等可取”，无创、便捷。

据了解，DAMO GRAPE模型对胃癌高危人群的初筛检出率达到24.5%，且检出病例中约40%为无症状胃癌患者。

浙江省肿瘤医院党委书记程向东 

现场演示胃癌影像AI模型工作原理

这个胃癌影像筛查AI模型的意义在哪里？讲清楚这一点，需要先了解我国目前胃癌发病和筛查的现状。

据国家癌症中心统计，我国每年新发胃癌约36万例，死亡26万例，死亡人数在所有恶性肿瘤中位列第三。

浙江省肿瘤医院党委书记程向东教授解释，早期胃癌的五年生存率可以达到90%，晚期胃癌只有不到15%，“但在临床中，胃癌的早诊率只有20%多。”

这就导致一个结果：我国胃癌晚期患者特别多，治疗效果特别差，五年生存率低。

程向东以日本、韩国为例，这两个国家胃癌的发病率也很高，但是他们的早诊率可以达到70%，韩国的胃癌早筛做到了全民筛查，每两年进行一次，结果就是日韩两国的胃癌患者五年生存率接近70%。

胃镜是胃癌早筛的金标准。但在中国，胃癌早筛存在现实问题，一方面，人口基数大，每两年做一次胃镜早筛不现实。

“一些经济基础比较好的区域，居民意识强一些，能做到定期胃镜检查，但在一些偏远地区，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胃镜检查。”程向东给出一组数据，目前我国胃镜检查率不到30%，导致胃癌筛查和普及率是比较低的。

另外一方面，不同地方的不同医院的内镜检查水平参差不齐， 筛查质量有待提高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筛查结果。

当前在我们国家，对胃癌高危人群筛查的主要方法是问卷调查，通过设计量表问题，比如年龄、性别，生活区域、基础疾病等，然后综合判断。

“这种方法的胃癌检出率只有1.16%。”程向东说，行业内一直在探索新方法，比如之前火爆的液体活检，抽一滴血查肿瘤等，“这是一种基于基因、蛋白层面的检测手段，成本高，检出的敏感性低，在临床中很难作为标准筛查方法进行推广。”

浙江省肿瘤医院党委书记程向东

现场答记者问

在程向东看来，作为筛查的方法一定要成本低、检出率高，同时可及性强。“无痛无创、不打针、不吃药，甚至不需要做特殊的检查前准备，这样普通人的依从性才高。”

基于此，“平扫CT+AI”的胃癌筛查新模式就凸显出突破性的优势。

CT在临床中已被广泛应用，但长久以来，平扫CT不会被用作包括胃癌筛查。

“胃、肠等都是空腔脏器。以胃为例，内部会有食物，有时候处于收缩不舒展状态，平扫CT很难看清楚全貌。腹部检查中只会在特殊条件下，用增强CT来做相关诊断。” 程向东形容，用这种方式做胃癌筛查在行业内被认为是“天方夜谭”。

“多年来，我们医疗AI团队利用AI超越肉眼分辨极限的优势，寻找难以用平扫CT识别的病变，此前已经突破了早期胰腺癌筛查的国际难题。” 达摩院资深算法专家张灵非常有信心。 

达摩院院长、湖畔实验室主任张建锋

现场答记者问

程向东坦言，2024年，最初和达摩院合作碰撞思路时，医院团队提出很多质疑。

“胰腺和肝脏一样，都是实质性脏器，在我们医生看来，通过CT发现胰腺肿瘤和用CT做空腔脏器的检查是两个概念，难度也相差很大。”程向东说，“但我们觉得可以去尝试，毕竟是全新的领域，值得探索。”

在程向东的支持下，联合团队构建了国际上规模最大的胃癌平扫CT影像多中心数据集，联动全国20个中心近10万人次的腹部平扫CT影像数据，在一步步模型建立、内外部验证的过程中，克服了胃部形态变化大、内部内容物干扰、早期病灶限于黏膜层等挑战，AI模型通过大数据学习，分析归纳出胃癌患者的胃部在CT影像下发生的变化，阶段性的成果振奋人心。

“初步实践中，我们在1.8万份多中心的回顾性影像数据进行外部验证，发现中晚期胃癌的检出率基本不漏诊，更早期胃癌的检出率大约是50%-60%。进一步优化后，这个检出率在提升。”程向东解释，联合团队模拟了社区筛查场景，将筛查的胃癌高危人群从25%浓缩到约6%，其中24.5%的人最终确诊为胃癌，效率相比传统问卷量表筛查方法提高了约20倍。

目前，DAMO GRAPE的敏感性（高危胃癌群体中确诊的患者数量）和特异性（非高危胃癌群体中确诊的患者数量）分别达到85.1%和96.8%，相比起人类放射科医生分别提升21.8%和14.0%。

“当前，胃癌确诊的金标准依旧是胃镜。平扫CT+AI方式可以筛出需要做胃镜的高危人群，大大缩小需要做胃镜的人群范围。”程向东说。

45岁的李先生（化名）在2024年4月时因为胃部不适被确诊胃癌T4期（局部晚期），研究团队在用DAMO GRAPE模型分析他此前的腹部平扫CT时发现，2023年10月份时，李先生的胃部就有异常，并被AI标注为早期胃癌。

“但当时他没有任何不适感。”浙江省肿瘤医院胃外科博士胡灿说，“李先生之后接受的是全胃切除术，如果提早6个月早筛发现胃癌，可能会有更好的预后。”

程向东表示，这就是早期筛查对患者最大的意义，“并不是说他出现症状了才能够诊断，而是在没有症状的时候就能够发现。”

《“健康中国2030”规划纲要》中提及，2030年，所有肿瘤的五年生存率要提高15%。

“路径之一是新药、新的治疗手段以及新设备的研发，这些确实能给患者有很大的提升，但也非常困难。最关键的路径还是关口前移，早筛早诊早治。”程向东说，“若干年后，我们胃癌的早诊率能提高到30%或者40%，那我们国家的胃癌整体治疗效果就会非常明显。”

筛查者不需要做任何准备，一张平扫CT和一个模型就能判断出是胃癌高危还是低危人群。作为胃外科领域的专家，程向东觉得这是重大医学突破，“它可能会改变我们国家乃至全球的胃癌筛查模式。”

这样的模型要如何应用呢？

“它可以搭建在医疗机构的信息系统内进行机会筛查。”程向东介绍，患者到医院只要做了胸部或者腹部CT，平扫到胃部的，就可以完成识别。

此外，现在很多基层医院都实现了低剂量胸部平扫CT筛查肺结节，可以把胃的筛查覆盖进去，既不会增加过多的负担，成本也比较低。

“我们已经在全国布局了30多个中心，接下来希望能有更广的覆盖面。我完全相信这个模型能够为一些肿瘤高发区域，或者人口特别多、经济条件不好的国家和地区，提供更大帮助。”程向东有更大的想象空间，“我们正在开发同时筛查多种腹部肿瘤（如胰腺癌、结直肠癌等）的模型，目标是实现‘一次腹部平扫CT，筛查多种癌症 ’，提升我们国家胃癌乃至癌症的防治水平。”

来源 | 浙江省肿瘤医院